第三章·假面(2 / 2)
画鲤有些不好意思,扭捏道:“儿臣总觉得,某一人好似.......喜欢我?可我们明明只见过一面。”
王皇后茅塞顿开,和蔼的面孔渐渐肃然,威震六宫的气韵如冰山一角般的显露:“说吧,是景修还是李连知,母后就不该命他俩替你们讲乐,让你们姊妹一个跟着一个乱了心神。”
画鲤慌了手脚,支支吾吾道:“不是的母后.......不......不是的.......”
王皇后扬了扬手,示意画鲤止口:“画鲤,你年岁不小了,有些事母后便同你讲个明白,所谓一见钟情,那是宫外男女才可有的郎情妾意,因为他们没有掣肘,不需思量,仅仅只是为了情爱。但你是公主,还是大端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,你所肩负的是滔天权势与皇室尊荣,那些不过初见便想方设法接近你的人,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,必是为了权势,为了仕途,他们的一见钟情,只是用作蓄谋的幌子,假面罢了。”
画鲤眸光暗淡,唇角因为失意而低垂:“那么母后,是不是只有在不知儿臣身份时还能喜欢我的人,才是真心的。”
王皇后叹气道:“也许吧,没有身份的束缚,人与人之间的真心会多的多”
画鲤“嗯”了一声,木讷地颔首。
王皇后拉过画鲤的手,轻轻摩挲:“好了画鲤,勿多思,早些休息吧。母后向你保证,你的终身大事,我与你父皇断断不会轻视,日后必是要为你寻个真心人,风光出嫁。”
画鲤仰首看着王皇后,双目因感激蓄泪,红成了两枚红樱桃:“谢母后。”
王皇后环抱住画鲤:“傻孩子。”
俄顷,画鲤乖觉地躺在寝殿内的细木架床上,王皇后替她捻过被子,放下幔帐,道了声“好梦”,正欲离去。
“母后。”画鲤一声轻唤又止住了王皇后的脚步:“儿臣还为一事愁闷。”
“何事?”
“今儿在画景轩,儿臣与大姊同练了一首《阳春曲》,虽说大姊的技艺惊为天人,远胜于儿臣,但诸人的目光却都在儿臣身上,儿臣看大姊失落,就有些过意不去。”
王皇后无奈道:“此事应与你无干,无需安在自个儿身上给自个儿找不快。你若是当真过意不去,那母后这儿刚巧得了一副上好的墨玉绞丝镯子,你明日赠于她,可好。”
画鲤总算放下了所有心事,舒颜一笑:“甚好。”
西配殿的灯火一灭,偌大的毓贞宫黑成了一团,王皇后扶着女瑶才出了西配殿,马上就有内侍重新点了灯笼迎了上来:“娘娘当心下脚下。”
女瑶扶着王皇后,含笑道:“娘娘待二公主与五公主可真好,难怪您亲生的二皇子见了会泛酸。”
王皇后带着无限追念,抬首望了眼星空:“阿姊去的早,陛下子女众多又是个冷心肠,在这宫里头本宫就是画鲤与渲鲫唯一的依靠,怎能不格外关怀些。”
女瑶的笑意转瞬即逝:“先皇后在天上见您如此,也该安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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竖日清晨,画鲤匆匆梳妆更衣,命端生将王皇后送来的墨玉绞丝镯子用锦盒精心装好,便去了宋锦宫赠礼。
宋锦宫是位于建安宫东侧的一处小宫所,正好临近青龙门前的甬道,画鲤到时天色才刚刚放亮,但此地已不冷清,甬道上已然有了采买宫人、水车骡车来来往往,拐角处甚至还有斗嘴的宫人畅叫扬疾,画鲤连忙过去打了个圆场,暗想:如此聒噪,这宋锦宫该如何住人。
好在,待画鲤进了宋锦宫,红木宫门一关,其实倒也算清净。
正殿门前,伏骅的近身侍女心凤正垂着脸杵着,神情五味杂陈,画鲤走了过去,问道:“大姊她起身了吗?”
她话音刚落,殿内忽然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的清响,伴随着极为怨毒的咒骂。
“贱人!都是贱人!”
“论姿容,论才华,我有何处比不上伏画鲤,为何所有人都要自甘下贱去做她的狗!莫非她脚趾头都镶着珠宝不成。”
“骅儿,你冷静一些,她到底嫡公主,我们不过是庶出,争不得,怨不得。”
“庶出怎么了!庶出公主莫非就不是人了吗!母亲啊母亲,你到底父皇的第一个女人,为什么要这样做小伏低,作践自己,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才人,也不想想是为什么!在如此下去我要怎么办,去北国做娼妓吗!”
“骅儿,母亲......母亲错了,真......真的......真的错了......”
“我求你别哭了,我拼了命的想让自己活的高贵,活的体面,你为何处处都要给我添堵呢!我受够了!”
殿阁内喧嚣未止,心凤面色苍白,嘴唇微微颤动,小心谨慎地打量画鲤的神色。
画鲤如泥塑木雕般立着,眼眶红涩,心律猛然,脸也跟着抽了一抽。她在宫中养尊处优多年,如此落拓且又字字诛心的言辞,倒是头一回闻见,天雷似的惊意由此在她脑海中乱作。
宋锦宫灰扑扑的檐角不知何时停驻了一只彩蝶,流光溢彩,在蓝天灰瓦间孤独求存。画鲤盯着它神游,诧异它如同死去般的沉寂,突然画鲤想明白了,这不过是只彩蝶俑,是毫无生气的假物。
那么檐下的伏骅,莫非也是如此?
画鲤强作镇定,淡淡道:“心凤,今日你家主子不宜见客,本公主先行告辞,择日再来。还有,本公主今日来访之事,万万不可同你主子说起。”
画鲤方才话落,立马搀过端生疾步离去,所经之处足以漾起一方风浪。
毕竟,此地不宜久留。